131.认母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老妇的话，她的小孙子“蹬蹬蹬”地跑了回来，冲着莫小奴就喊了一声“娘”。
莫小奴吓得向后趔趄了一下，后脑勺撞到了墙上。
眼前的场景有些惊悚，仿佛自家那个还只会吃饭睡觉哇哇大哭的小家伙忽然长这么大了，还学会了玩泥巴。
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想象。莫小奴飞快地摇摇头，甩开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娘！”那个孩子又喊了一声，冲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莫小奴已经贴着墙了，没有办法再后退，只得哀求地看向那个老妇。
后者却看不到她求救的目光，仍旧和蔼地笑着：“你别怕，春儿很乖的。他打小没见过他娘，难得你合他的眼缘，也不容易。”
莫小奴听见“春儿”这个名字，又听到“打小没见过他娘”，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软，便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抱了抱那个小家伙：“几岁了？”
小男孩春儿咧开嘴笑得很灿烂：“娘，我五岁了！”
莫小奴还是不喜欢被陌生的孩子喊“娘”。
她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站了起来：“阿婆，这孩子的娘……”
那老妇重新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脸上终于没了笑容：“说出来不怕姑娘你笑话：他娘嫌家里穷，生下他不到半年就跟人跑了！这事儿实在丢脸，我也没敢跟街坊们说，只说媳妇病着，不能见人。所以啊姑娘，你来当春儿的娘当真是半点儿破绽也没有，就算相府要喊街坊们来对质，咱们也不怕的！”
莫小奴并没有担心这些，听见这老妇解释得这样细心，她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男孩子又重新抱住了她的腿，一个劲地喊“娘”。
莫小奴心里正觉得别扭，忽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拍门声。
那老妇笑道：“果真是来人查问了。你先到厢房里去换身衣裳，我和春儿去跟他们说话，不用怕。”
莫小奴的心重新提了起来。知道事关重大，她不敢耽搁，果真依着那老妇指的方向进了一间偏房，从箱笼里找到了几件很破旧的衣裤，胡乱换上了。
换好之后她想了一想，将自己身上带的值钱的东西贴身藏了起来。换下来的衣裳不敢放进箱笼里，她只留下了那只式样简单的兜帽，其余的尽数狠心塞进了灶坑。
刚做完这些事，一队禁卫士兵便闯进来了。
莫小奴顺势用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抬起头来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们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几个士兵审视着她。
莫小奴不肯答话，哆哆嗦嗦的，一脸惊恐。
那老妇忙追过来喊道：“官爷官爷，她是我的儿媳妇，胆子小，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儿媳妇？”禁军盯着她看了两眼，“几岁了？”
莫小奴差一点就顺口说了实话，幸好这时候春儿忽然闯进来，抱着她的腿喊了一声“娘”。
那禁军士兵的神色放松了几分，又像是有些失望。
莫小奴松了一口气，忙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官爷的话，小妇人……二十二了。”
士兵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待见这个畏畏缩缩的民妇。他们在这偏房里胡乱翻找了一阵子，将箱笼、床底四处都找过一遍，不见有什么不妥，便又看着那老妇问道：“家里还有旁人没有？”
老妇忙道：“有有有！我儿子在东屋里躺着，再没旁人了！”
禁军士兵们又往莫小奴的脸上睃了一眼，之后便一涌出去了。
莫小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灶灰的手，心中暗道“侥幸”。
那老妇又忙忙地追着禁军们去东屋看他的儿子去了，莫小奴想了一想，终是没跟上去，自己在灶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子，那些禁军士兵才走了。莫小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看见那祖孙两个转了回来。老妇依然笑着，小娃子春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娘”。
莫小奴站起身来，郑重地行了个礼：“阿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那老妇笑得很平和。
莫小奴走过去攥了攥她的手，顺势将自己的一只镯子摘下来给她戴在腕上：“我知道一个‘谢’字当不得什么，刚才阿婆又给了那禁军一些钱……我不能让你们破费。这只镯子好歹是金的，可抵得上二三十两银子，算我谢阿婆的。”
那老妇一惊，抬手摸了摸那只镯子，之后又攥住了莫小奴的手：“这、这哪里当得啊！”
莫小奴低声道：“当得的。若没有阿婆相救，我这会儿应当已经死了。”
老妇笑了一笑，拉着她坐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姑娘既然遇上了我，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也是老天想要你活着。”
“是。”莫小奴含笑应着，之后又迟疑着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走？”那老妇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她孙子道：“天黑了吗？”
春儿摇摇头：“太阳落下去了，这会儿还能看见东西，不黑！”
那老妇闻言又重新攥住了莫小奴的手：“天还没黑呢，这会儿你出去，不是刚好跟他们撞上？你再等等，半夜时候再走，免得被人抓到。”
莫小奴想想觉得也有理，便答应了。
那老妇闻声便重新露出了笑容：“他们搜过就不会再来了，你安心就是。——春儿，去做饭。”
莫小奴吃了一惊。
一个五岁的孩子，做饭？
却见那小娃子半点儿惊讶也没有，飞快地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跑到院子里去抱了一大捆比他个头还高的干柴进来，像模像样地坐在灶台前开始点火。
莫小奴有些坐不住了：“这么小的孩子，连灶台都够不着，怎么做饭？阿婆您看不见，春儿他爹呢？”
那老妇叹道：“他爹腿不好，下不来床。头两年我还能模模糊糊看得见，好歹把这孩子养了这么大。自打去年夏天我瞎了眼，就是春儿管做饭了。”
“这怎么行！”莫小奴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灶台边将那小娃儿提了起来：“你去歇着，我来做！”
春儿一溜烟跑到了祖母的身边，笑得灿烂：“阿婆，娘会做饭，那春儿可以去玩了吗？”
“去吧。”那老妇和蔼地一笑，又抬头“看”着灶台的方向，朝莫小奴露出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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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奴吓得向后趔趄了一下，后脑勺撞到了墙上。
眼前的场景有些惊悚，仿佛自家那个还只会吃饭睡觉哇哇大哭的小家伙忽然长这么大了，还学会了玩泥巴。
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想象。莫小奴飞快地摇摇头，甩开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娘！”那个孩子又喊了一声，冲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莫小奴已经贴着墙了，没有办法再后退，只得哀求地看向那个老妇。
后者却看不到她求救的目光，仍旧和蔼地笑着：“你别怕，春儿很乖的。他打小没见过他娘，难得你合他的眼缘，也不容易。”
莫小奴听见“春儿”这个名字，又听到“打小没见过他娘”，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软，便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抱了抱那个小家伙：“几岁了？”
小男孩春儿咧开嘴笑得很灿烂：“娘，我五岁了！”
莫小奴还是不喜欢被陌生的孩子喊“娘”。
她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站了起来：“阿婆，这孩子的娘……”
那老妇重新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脸上终于没了笑容：“说出来不怕姑娘你笑话：他娘嫌家里穷，生下他不到半年就跟人跑了！这事儿实在丢脸，我也没敢跟街坊们说，只说媳妇病着，不能见人。所以啊姑娘，你来当春儿的娘当真是半点儿破绽也没有，就算相府要喊街坊们来对质，咱们也不怕的！”
莫小奴并没有担心这些，听见这老妇解释得这样细心，她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男孩子又重新抱住了她的腿，一个劲地喊“娘”。
莫小奴心里正觉得别扭，忽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拍门声。
那老妇笑道：“果真是来人查问了。你先到厢房里去换身衣裳，我和春儿去跟他们说话，不用怕。”
莫小奴的心重新提了起来。知道事关重大，她不敢耽搁，果真依着那老妇指的方向进了一间偏房，从箱笼里找到了几件很破旧的衣裤，胡乱换上了。
换好之后她想了一想，将自己身上带的值钱的东西贴身藏了起来。换下来的衣裳不敢放进箱笼里，她只留下了那只式样简单的兜帽，其余的尽数狠心塞进了灶坑。
刚做完这些事，一队禁卫士兵便闯进来了。
莫小奴顺势用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抬起头来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们干什么？”
“你是什么人？！”几个士兵审视着她。
莫小奴不肯答话，哆哆嗦嗦的，一脸惊恐。
那老妇忙追过来喊道：“官爷官爷，她是我的儿媳妇，胆子小，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儿媳妇？”禁军盯着她看了两眼，“几岁了？”
莫小奴差一点就顺口说了实话，幸好这时候春儿忽然闯进来，抱着她的腿喊了一声“娘”。
那禁军士兵的神色放松了几分，又像是有些失望。
莫小奴松了一口气，忙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官爷的话，小妇人……二十二了。”
士兵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待见这个畏畏缩缩的民妇。他们在这偏房里胡乱翻找了一阵子，将箱笼、床底四处都找过一遍，不见有什么不妥，便又看着那老妇问道：“家里还有旁人没有？”
老妇忙道：“有有有！我儿子在东屋里躺着，再没旁人了！”
禁军士兵们又往莫小奴的脸上睃了一眼，之后便一涌出去了。
莫小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了灶灰的手，心中暗道“侥幸”。
那老妇又忙忙地追着禁军们去东屋看他的儿子去了，莫小奴想了一想，终是没跟上去，自己在灶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子，那些禁军士兵才走了。莫小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看见那祖孙两个转了回来。老妇依然笑着，小娃子春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娘”。
莫小奴站起身来，郑重地行了个礼：“阿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那老妇笑得很平和。
莫小奴走过去攥了攥她的手，顺势将自己的一只镯子摘下来给她戴在腕上：“我知道一个‘谢’字当不得什么，刚才阿婆又给了那禁军一些钱……我不能让你们破费。这只镯子好歹是金的，可抵得上二三十两银子，算我谢阿婆的。”
那老妇一惊，抬手摸了摸那只镯子，之后又攥住了莫小奴的手：“这、这哪里当得啊！”
莫小奴低声道：“当得的。若没有阿婆相救，我这会儿应当已经死了。”
老妇笑了一笑，拉着她坐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姑娘既然遇上了我，那就是咱们的缘分，也是老天想要你活着。”
“是。”莫小奴含笑应着，之后又迟疑着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走？”那老妇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她孙子道：“天黑了吗？”
春儿摇摇头：“太阳落下去了，这会儿还能看见东西，不黑！”
那老妇闻言又重新攥住了莫小奴的手：“天还没黑呢，这会儿你出去，不是刚好跟他们撞上？你再等等，半夜时候再走，免得被人抓到。”
莫小奴想想觉得也有理，便答应了。
那老妇闻声便重新露出了笑容：“他们搜过就不会再来了，你安心就是。——春儿，去做饭。”
莫小奴吃了一惊。
一个五岁的孩子，做饭？
却见那小娃子半点儿惊讶也没有，飞快地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跑到院子里去抱了一大捆比他个头还高的干柴进来，像模像样地坐在灶台前开始点火。
莫小奴有些坐不住了：“这么小的孩子，连灶台都够不着，怎么做饭？阿婆您看不见，春儿他爹呢？”
那老妇叹道：“他爹腿不好，下不来床。头两年我还能模模糊糊看得见，好歹把这孩子养了这么大。自打去年夏天我瞎了眼，就是春儿管做饭了。”
“这怎么行！”莫小奴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灶台边将那小娃儿提了起来：“你去歇着，我来做！”
春儿一溜烟跑到了祖母的身边，笑得灿烂：“阿婆，娘会做饭，那春儿可以去玩了吗？”
“去吧。”那老妇和蔼地一笑，又抬头“看”着灶台的方向，朝莫小奴露出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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