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三更)_冬夜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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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三更)

  第35章

  而也就是在当夜。

  迟雪和陈娜娜,并没有等到与前六次一样待遇的第七次送餐。

  相反,这次打开门,她们两人几乎前后脚被拖了出去哪怕对待陈娜娜这样一个孕妇,对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松缓,反而近于粗暴,陈娜娜几次险些跌倒,一路惊呼声不断。

  相反拉着迟雪这个倒是温柔很多,起码没有推搡她。

  迟雪被人搀扶着,摸索着上楼,很快便感觉似乎是爬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

  只是由于不是白天,黑布又完全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也只能勉强判断自己现在应该是站在一个露天的平台上,而无法辨别四周具体的方位和在场人员。

  呼啸的冷风,刮得她两颊生疼。

  两边的谈判甫一开始,她和陈娜娜便又被人押着坐在了一列长沙发上。

  “钱给你,这里是六百万现金。”

  她听出这是叶南生的声音。

  距离并不远。

  而后,也是差不多的方向,便传来窸窸窣窣检查和数钱的动静。

  她看不到的是,面前的场景其实是绝对性的一对多叶南生独自一人前来,而面前站着的,足有以断眉男为首的、十来个黑衣打手。

  “不错,你倒是比你爸干脆一点,说给就给,”那断眉男最后总结,又将面前的公文包合上,随手交给身后低头候着的小弟,“我们也不是没有诚信的人,既然钱到位了,也不想闹出大事。”

  “你最好是。”

  叶南生的表情极阴鹫,远不复平日里的温和可亲。

  语毕,视线随即扫向沙发上安静不动的迟雪单这么看,她应该是没有受到过什么虐待或不好待遇,除了衣服下摆脏了些,头发乱了些,整个人的情绪仍是平静的。

  心头始终吊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去一半。

  然而

  那断眉男似乎也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即扭过头去,看向沙发上的两人。

  不知想到什么,表情蓦地便兴味起来。

  “叶大公子,”他托着下巴,忽然开口,“那边那个,你钟意的”

  “别废话,清完钱放人。”

  “急什么合同呢。”

  “”

  “航运费这种事,可不是一个电话,一句口头承诺就可以解决的,我要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叶南生闻言,冷笑一声。

  却最终指向刚才装钱的公文包,“自己检查。”

  断眉男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指挥小弟把钱全部倒出来。末了,果然在底下发现了一份签字齐全的协议合同书,合同底端,赫然是方进的签名。签名日期是在今天早上。

  “看来真是很急着救人啊,”断眉男笑着弹了下纸页,“急不可耐了,刚签好就过来联系我们。行,既然你们说到做到,那我也不会刁难”

  “放人吧。”

  此话一出。

  缚眼的黑布被人解开,双手也终于被“解放”。

  然而久未接触明光的双眼却连微弱的光线也无法适应,迟雪下意识拿手遮挡。

  而旁边的陈娜娜似乎

  比她更惨,手腕都被磨出血泡,解绑反而更难受,一下便又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叶南生过来接她,小心翼翼扶她起身,对旁边呼痛的陈娜娜却置若罔闻。还是迟雪好心拉人一把,陈娜娜这才勉强站起身来。

  迟雪亦是此时才得空环顾四周,发现当下的确身处一栋废楼的楼顶天台,难怪四面漏风。

  叶南生却似乎格外紧张,不由她多看,拉过她就走。

  于是场面变成叶南生拉她,她顺手拽住陈娜娜,三人“拥挤”地走向楼梯口。

  断眉男目送他们离开,摆手示意旁边候着的十几名黑衣打手不要阻拦。又低头看向手里那份颇为正式的合同书。

  正打算致电自己的“上级”传达好消息,摸出手机,却发现对面亦刚好来电。

  于是瞬间接起。

  “白骨,你现在在哪”

  对面的男人声音低沉“叶家的合同搞定没有”

  “ok啊,而且还格外赚了一笔外快,”而他的声音轻松,“良哥,之后你可得帮我在老大面前”

  话音未定。

  对方却陡然打断他,语气极为严厉“谁给你的合同签的谁的名字”

  “什么”

  “我让你回答。”

  “叶南生给的,签的他爸的名字。”

  他清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两句刺耳的脏话。

  未及细问,便听命令已传来“别让他们走把人抓回来方进在今早卸任公司法人,要他的签名根本没意义把人留下我马上过来”

  断眉男脸色倏变。

  当即指挥靠近楼梯的两人“把他们拦住”

  语毕。

  迟雪等人瞬间一惊,旁边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亦瞬间训练有素地飞扑上来,陈娜娜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按倒在地,迟雪急忙伸手把人一拉,两人摇摇晃晃站定,然而哪里还有喘气休息的机会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很快将他们三人包围。

  “等等”

  叶南生自知不妙,额头亦顿时密密麻麻全是汗。

  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陡生裂痕,只伸手将人拦在身后,又向断眉男的方向喊话“我们钱和合同都给了,你们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

  而断眉男摔开手机,又冷脸上前、扒开人群,直走到叶南生面前。

  “叶大公子,你不要告诉我,你爸做了什么事你心里不清楚。想拿着几百万就换两个人回去”

  “”

  “我不管这是你跟你爸商量好的把戏,还是你爸不配合你,总之,”断眉男一把抓过迟雪的手,“钱留下,女人留下,我在给你一晚上时间,给我把完整的合同带过来”

  “否则,”他攥住迟雪手腕,逼视着面前面无表情、同样直直看向自己的女人,“明天的早间新闻第一条,就会是雁江浮尸,两人三命。”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迟雪也算是回过味来眼前的场景,很明显是双方没有谈拢,果真如陈娜娜所说,方进根本不愿意拿大头的收益来换一个“女朋友”,而叶南生所能做的,也只是

  “我爸的事和我的事,是两码事。”

  果然。

  叶南生劈手挥开断眉男不安分的手,又二度把迟雪回护身后。

  只望向对方,一字一顿

  “你说要六百万,这六百万我给了,换的是她的命。至于另一个人质,她生或死,你找我爸去谈,今晚我只带一个人走。有没有问题”

  陈娜娜在旁瑟缩着、一直躲在迟雪背后,闻言,猛地攥紧了她衣角,又不敢置信地看向叶南生

  这位昔日的恋人,如今的“继子”,却只从始至终冷漠地背对她。

  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没有露出丝毫怜悯的眼神。

  她瘫软在地。

  而叶南生望向面前表情晦涩不定的断眉男,只是又一次重复“有没有问题”

  我只带走我在意的人。

  至于其他的人,是死是活,断手断脚,和我有什么关系

  断眉男品出他的言外之意,亦沉默良久。

  末了,却突然大笑出声“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叶大公子,兜兜转转,你还是拿我们当把好使的枪,想圆了你的愿望了我告诉你没有商量余地,全都给我留下”

  既然各不让步。

  混战遂一触即发。

  叶南生当机立断,踹开身后一个打手,拉起迟雪就跑。

  两人手忙脚乱奔下楼梯,楼下又有早埋伏好的黑衣人迎上前来,顿时被两面包围。

  只能咬牙赌一把对方不敢用刀,加上叶南生早年在国外亦有些近身格斗的底子,当下一个左勾拳直击面门,趁其不备,拉过迟雪便从楼梯向下翻

  但迟雪又哪里有这种“经验”

  一看底下高度,已经头晕目眩。勉强咬牙一跳,两腿顿时软倒在地。

  眼见得就要被追上。

  那群黑衣人中,却陡然似有人“反水”。

  忽的一记斜踢,将扑身上前的同伙踹倒在地。黑口罩遮挡住下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冰冷看向周围打手。

  无奈对面人多势众,楼上楼下加起来也已二十来号人。

  这争取来的宝贵时间竟无法好好利用。

  叶南生拉起迟雪、亦不敢在带着她“跳楼”,只能原地僵持着。

  而那反水的黑衣人眼见着又是一个肘击加过肩摔,将意图抱摔自己的原同伙掀翻在地。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倒是把紧随其后要扑上前攻击的打手威慑住然而断眉男此时已后脚追上,一声“抢人”,那群打手终究不敢耽搁,又一个接一个涌上前来。

  人实在太多,叶南生亦不得不出力对付两个突出反水者“单人包围网”的强壮青年。

  断眉男旁观这场乱战许久。

  却突然出手,一个翻身下楼,便直接攻向被几人围攻在中央的“反水者”。

  两人追打如拆招,二十来招内你来我往,转眼已打出包围圈。旁边人竟都无法近身,断眉男一时不察,被人逼近眼前,又是那记熟悉的肘击直冲面门,对方随即屈膝直顶他小腹

  断眉男脸色一变。

  认出熟悉的套招出自谁手,一口血呕出来,便又失声怒吼“谢凛,是你”

  谢凛。

  亦即解凛。

  读起来虽无分别,个中的含义却天差地别。

  迟雪和叶南生顿时都循声望去迟雪方才已经觉得那背影熟悉,这下更是直接认出来人。

  心急之下,看见有打手趁这两人对话、从解凛背后持刀上前,当即想也不想即冲上前去结果冲到一半,被解凛拦腰抱住拖开,又平白做了他的借力点。

  他身体重量压在她肩、短暂离地,一个飞踢,便将那把短匕踢落在地。

  然而体力亦很显然在刚才的数场对战中濒临见底。

  迟雪靠得太近,能闻到他身上清楚的血腥味,心知他的旧伤也许在度复发,在加上乱了步调的呼吸声,已经很明显是在强撑。

  但尽管如此。

  他还是飞快捡起地下匕首,又一把将断眉男拉到身侧,横刀抵住男人脖颈,“别动。”

  断眉男不动。

  任他钳制着,然而垂落在身侧的两手却紧攥着拳,满眼血丝,又冷声道“谢凛,你竟然还敢出现你还敢出现你这个叛徒”

  而解凛默然不答。

  只将匕首更加贴近他颈侧。趁着众多打手都不敢在动,又摆手示意叶南生和迟雪靠近自己。

  三人加上“人质”,围成小小的一圈,不断向下楼的楼梯口靠近。

  十几二十名打手却也不敢轻易放弃,同样逼近他们,敌进我进,将楼梯口围得严严实实。

  “谢凛,”断眉男此时突然喊话,“我劝你最好不要错上加错,你已经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还来送死小心被人不留全尸,挫骨扬灰。我们毕竟兄弟一场,别怪我没有提”

  “闭嘴。”

  “”

  “没有人跟你是兄弟。”

  解凛却只想也不想便打断他“我从来没把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亡命之徒当兄弟。”

  语毕,一手锁喉横刀,一手护住迟雪,便继续向后撤退。

  退到一楼。

  出了仓库。

  仓库外,便停着之前把迟雪等人绑来的面包车。

  临上车前。

  迟雪却突然扯了扯解凛的衣摆。

  “还有陈娜娜,”她看向天台,忽然提起,“陈娜娜还在上面。”

  此言一出。

  旁边的叶南生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开口就要拦她。

  无奈解凛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指挥着就近的打手上楼带人下来,他在说什么未免露馅,也只能紧攥双手,保持沉默。

  寒风瑟瑟之夜。

  很快,陈娜娜几乎是被两个男人架了下来,腿软得撑不住身体,一见到迟雪几人和眼前的场面,才顿时喜极而泣,跌跌撞撞向他们跑过来。

  没有别人抱,便一把抱住迟雪。

  迟雪也没说什么,安慰着,便转手将她塞进了车里。

  “谢凛,”断眉男见状,此时却又开口,“你不会打算把我也带走吧你真要抓我”

  “”

  “等等”

  断眉男,亦即白骨,猛地伸手攥住他手腕。

  另一只手扒住车门,誓死不愿上车,又忽然厉声道“我知

  道你一直在找什么人”

  解凛表情一变。

  便听白骨紧随其后道“你只要放了我,今天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你一直在找的叛徒是谁我告诉你我对着灯火发誓,我绝不撒谎”

  叛徒。

  原来他们也知道他们知道那支卧底小队的存在。

  甚至知道他一直在找那个答案。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中,到底是谁背弃了曾经宣誓的誓言。

  解凛握刀的手在颤抖。

  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模糊的面容、临死时的惨叫,一瞬间又如风暴过境般席卷他脑海。

  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呃”

  迟雪的双眼陡然瞪大。

  鲜血四散飞溅到脸上。

  她离得最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子弹飞来的轨迹,横穿解凛肩膀,血肉翻开。下一秒,匕首当啷落地,断眉男果断逃脱,而解凛捂住肩膀,猛地跪倒。厉声向她大喊“上车”

  她却仿佛福至心灵,瞬间抬头看向楼顶。

  冰冷的枪口“探出”脑袋,她甚至隐约看见狙击镜反射的寒光。那预感忽然前所未有地准确一旦她上车,下一枪对准的就会是解凛的头。

  于是她猛地弯腰蹲下

  幸运至极,躲过第一枪。

  她架起解凛,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大的力气,连叶南生也被她吓到,下意识帮忙,于是两人合力将解凛推进车里叶南生靠得近,也随即被带着趔趄倒向后座。

  只有迟雪。

  还差一步。

  车门近在咫尺。

  “小老师”

  “迟雪”

  响彻这无常夜里的,只有两声近于变调的呼喊。

  而迟雪的后脑重重磕在地上。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几乎怀疑自己脑震荡,然而意识却还在。

  疼痛感只来自撞击而非他物。

  她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一声、两声,清楚的枪响传到耳边,压在她身上的人闷哼着,嘴巴、鼻子、甚至耳朵都开始流血,那些血流到她脸上、眼睛上,她忽然“惊醒”,满目惊恐地看着面前人,看着他脸上如出天花般密密麻麻的黑点。

  “麻仔”

  她的声音在颤抖。

  “麻仔为什么”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然而麻仔竟然还微笑了,他一说话,嘴里就不断地冒血,只能憋住、咽下去,然而血还是流出来,从他的鼻子里。

  断眉男见状骂了一声,抬头看向楼顶。

  正要示意第四枪。

  然而也是这时。

  陡然有警笛声由远及近他这才意识到谢凛很有可能不是“独自前来”,顿时骂声连连。但无论如何,终究暂时不敢和警察正面冲突,也只能带人紧急撤退。

  四周兵荒马乱。

  迟雪却仍怔愣着,无法接受面前的事实,只是慌乱地伸手去帮麻仔擦脸她忘了所有的医学常识,忘了自己是医生,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女孩,对流

  逝的生命束手无策。

  而麻仔似乎还想说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

  迟雪的眼泪停不住,只能努力贴近他的耳边,又小声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麻仔,你”

  却听见那一刻。

  他用最后的力气,只是小声地、很小声地叫她“姐”

  “姐我错了”他说,“以后,不学坏姐,对不起”

  仿佛还是很多很多年前。

  也是这样的冬天。

  下了很大的雪,迟雪从前一夜就开始望着阳台期待,等到诊所终于开门,她也第一个跑出去,在漫天大雪里开心地蹦蹦跳跳。又招呼对面也早已等着的小男孩“麻仔,来呀”

  她说“我们一起堆雪人”

  附近的小孩都不喜欢麻仔。

  因为他天生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斑点,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就算是小孩,有时也会有比较心理,谁愿意和丑小孩玩在一起呢

  只有迟雪例外。

  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叫她“四眼妹”,当然也不在意别人嘲笑她和麻仔成为好朋友。

  他们会一起去给附近的邻居跑腿,拿到跑腿费,就一起去买小零食。

  麻仔是个大方的朋友,还经常会分糖给她,她喜欢和麻仔一起玩。

  两个小朋友滚着雪球,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她要把自己的围巾分给“雪人朋友”,麻仔又拦住她,紧接着把他的围巾拆下来,围在了雪人脖子上。

  他们用树枝给雪人当手臂,用胡萝卜给它当鼻子,迟雪还偷偷拿走老爸用来解闷的两颗黑色五子棋,给雪人做了漂亮的眼睛。

  “真漂亮啊”

  “是啊是啊”

  “明年也一起堆雪人吧”

  “好啊。”

  两个人围着雪人你一言我一语。

  直到楼上的黄玉阿姨又来叫人她似乎不太喜欢麻仔和迟雪玩得太近,每次看到,都会来打个岔。

  迟雪闻言,连忙催麻仔上楼、别让妈妈久等。然而麻仔站着不动,却固执地拽着她的手不放。

  “我不喜欢妈妈。”

  他说。

  而迟雪愣了下,又忍不住劝他说“怎么会不喜欢妈妈呢我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黄玉阿姨也对你很好啊,麻仔。”

  “但是我不喜欢他。”

  麻仔却仍是强调“但是我喜欢你,你是好人。”

  “啊”

  “如果你不是姐姐就好了。”

  结果迟雪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一头雾水。

  “我怎么可能不是姐姐,”她反问,“我比你大一岁啊,怎么都是姐姐啊。”

  小小的麻仔却只是笑笑,不说话了。

  而他们之间的交集,似乎也随着长大而越来越少。

  但麻仔仍然清楚地记得。

  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无比清楚地浮现出色彩鲜艳的画面。

  他想起自己的十八岁。

  每一个周末,最期待的就是回家那一天。

  因为只有那一天

  ,他偶尔会迎面看见迟雪,她那天戴的花朵发圈,也许是黄色,也许是粉色,但每一朵他都记得。他就那样观察着她,用正面对视的几秒,用只敢余光打量的几秒

  然后有一天。

  “麻仔。”

  在她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搬着一整箱书回家的迟雪,突然叫住他,然后跑过来、把厚厚一摞的笔记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毕业啦这些笔记都用不上了,”她说,“那些练习册之类的我想你也有,拿给你没什么用,不过笔记你应该用得上,你拿去复习吧,好好考试啊考个好大学。”

  她做完了举手之劳的小事,笑着向他摆摆手,走进了诊所。

  只有他还傻站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如很久之后,在父亲的葬礼上,他又一次看到她。

  那时的她已经不在梳着两只长长的辫子,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

  她不在戴眼镜,露出漂亮清澈的眼睛。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悼念他的父亲,最后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麻仔,”她说,“节哀顺变,你一定要坚强,好吗以后要好好生活啊。”

  她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也尝试过,为了她的一句话,断掉了所有肮脏的交易他是想过重新做人的,他也想开始新的生活,不要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

  可是命运仿佛总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在一场豪赌中输掉一切。

  反复地克制,反复地沉沦,直到他终于愿意放弃、认定自己就是一个烂人的时候,她却又在出现了。

  她出现在他最丑陋、最无赖的时候。

  他大闹医院,而她穿着白大褂出现,蹲在他面前。

  那个,我是迟雪。

  我们小时候,麻仔,我们还一起玩不是吗你还记得吗,你比我小,那时候还叫我小雪姐姐

  那天的阳光太灿烂。

  竟刺目得让人想要流泪。

  他恍惚以为,自己一伸手,也是可以摸到太阳的

  正如此刻。

  “头儿”

  “好消息好消息,检测报告出来了,9999我们真的找对人了”

  “等等,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还好我正好看了手机、收到你消息了,警察应该马上就”

  而几乎同时。

  慢了一步的大波浪拉着薯片仔乘车赶到。

  却只来得及目睹面包车旁。

  周向东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那只脏兮兮而染满鲜血的手,迟疑地,碰了碰迟雪的脸。

  而后下一秒。

  他的脑袋便重重垂倒,栽在她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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